滿江紅

滿江紅

此詞牌以岳飛《滿江紅》詞最為膾炙人口。因岳詞有“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和“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兩聯對偶句，故又有自我設限者大放厥詞謂此為必須，其實，只要多讀幾首宋人佳作，就知此一說法非正確。況且經學者考證，岳詞甚有可能是明人托名岳飛之作，焉能以之為圭臬？（此指構詞方面，非指國情教育）當然，若能對之則更好，但要平順自然，切勿勉強而為，一切以“境界”為上。如張元幹詞之兩聯分別為“綠遍芳洲生杜若，數帆帶雨煙中落”和“寒食清明都過卻，可憐辜負年時約”，又如呂渭老詞之兩聯分別為“初過南村沽酒市，連空十頃菱花白”和“斜抱琵琶傳密意，一襟新月橫空碧”等，均非對偶句也。即使《欽定詞譜》以為定格之柳永詞，其後聯“遊宦區區成底事，平生況有雲泉約”亦非對偶句。

姜夔是懂音律之詞人，曾自創多闋新詞牌，將《滿江紅》詞改押平聲韻，他亦是第一人。他曾說：「《滿江紅》舊詞用仄韻，多不協律。如周邦彥詞“無心撲”句，歌者將“心”字融入去聲，方諧音律。予欲以平韻為之，久不能成，因泛巢湖，祝曰：“得一席風，當以平韻《滿江紅》為神姥壽。”言訖，風與帆俱駛，頃刻而成，末句云“聞佩環”，則協律矣。」

（宋）沈義父《樂府指迷》：“前輩好詞甚多，往往不協律腔，所以無人唱。如秦樓楚館所歌之詞，多是教坊樂工及市井做賺人所作，只緣音律不差，故多唱之。求其下語用字，全不可讀。甚至詠月卻說雨，詠春卻說秋。” 胡適《詞的起源》：“詞曲盛行之後，長短句的體裁漸漸得文人的公認，成爲一種新詩體，於是詩人常用這種長短句體作新詞。形式是詞，其實只是一種借用詞調的新體詩。這種詞未必可歌唱，但作者並不注意歌唱。”證之以姜夔所云“《滿江紅》舊詞用仄韻，多不協律”，就知道：即使是詞譜以之為定格之詞人所作第一首，亦不一定協律。有人謂作詞非要跟足詞譜第一首方能協律，大謬也。

即使極精音律之姜夔，有時亦寧取意而捨格律，如他的《解連環》下片：“西窗夜涼雨霽。歎幽歡未足，何事輕棄。問後約、空指薔薇，算如此溪山，甚時重至。水驛燈昏，又見在，曲屏近底。念唯有，夜來皓月，照伊自睡。”其中“近”字處應填平聲字，姜夔當然知道，但寧自注“平聲”二字於旁，不改此句。

根據沈義父所言，當時（宋朝）詞人真正懂音律者亦不多，何況今人懂宋律者，可謂絕無僅有，但侃侃而談（動不動就說合不合律）者，大有其人，筆者真想問他一句“你懂宋律？”，但為免得罪人，通常僅一笑置之。

附姜夔押平韻之《滿江紅》詞於下（此首才是真正協律者）：
仙姥來時，正一望、千頃翠瀾。旌旗與、亂雲俱下，依約前山。命駕群龍金作軛，相從諸娣玉為冠。向夜深、風定悄無人，聞佩環。
神奇處，君試看，奠淮右，阻江南。遣六丁雷電、別守東關。應笑英雄無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瞞。又怎知、人在小江樓，簾影間。

詞長說得很對。

按詞譜填詞，不一定協律能唱，宋人已有此說，何況在詞的音樂部分已失傳，詞便只能是另一種詩體，只供案頭賞玩，是不可以將之作為曲本拿來歌唱的。

一詞多體，已略窺見內裡端倪，詞譜裡面的多體、又一體，只是後人收集得到的體例，很可能當時字句之間伸縮性更大，「多體」更多，寫出來的長短句（按長短句一名，最初是指詩中參差不齊之句，「詞」之名亦屬後起），求其協樂譜能傳唱而已。所以，後人按「詞譜」填詞，斤斤計較於一字之平仄，一體之格律，豈非膠柱鼓瑟拘泥已甚乎！如詞長提到滿江紅中兩句盡有不用聯語者，是也，求協律能唱耳，本不必定作聯語，慣於如此當是起於最初流行，為多數人接受，原屬修詞方式的選擇。

在下曾經用廣東音樂曲譜填過好幾首曲詞，覺得要協㫌律，不是按「字譜」可以達致的。譬如一曲有旋律相同的兩段，如在下最近填的《彩雲追月》，填好上半段（相等於詞的上片），以為下半段照上半段，或照前人填過的同調詞如《幾度夕陽紅》（用《彩雲追月》譜）在平仄押韻方面照足不就沒錯了嗎？豈知並不盡然。有些陰平聲的字改用陽平聲就唱不出來，反之亦不協；仄聲用入聲尤須小心，入聲不可拉長；上去二聲的陰陽也須注意分辨；句首字字音不能放鬆。還有，以為必須押平韻的地方，押仄韻同樣可以，如拙作上半最後一句「澳洲太極樂承傳」，下半段是「天空海濶飄香遠」。

又，粵語九聲，國語四聲，寫用國語唱的歌詞比較容易。

謝謝 鄭詞長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