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女鬼作的詞

一首女鬼作的詞

筆者偶然看到《四庫叢書》版之(明)陳耀文《花草稡編》卷三中載有一首《浣溪沙》的詞，全文如下：
“溪霧溪煙溪景新，溶溶春水靜無塵。 碧琉璃底浸春雲，風颺遊絲隨蝶翅，雨飄飛絮濕鶯唇。桃花片片送殘春。”
書中標示作者是珍娘，而在珍娘之名字下附註“鬼也”二字，頓使筆者感到有興趣去探索。

到底珍娘是那一朝代的女鬼？《花草稡編》中並無説及。但據其序云，所收錄之詞，上遡開天下，訖宋末曲調，元詞間亦與焉。則珍娘所屬年代至遲不會遲於元。
（明）《百家公案》第七回《行香請天誅妖婦》中亦有引用此詞（所引版本與《花草稡編》僅有一字之異）：
「一日，從龍與女對酌溪樓之上，女斟酒奉生曰：“聊歌一詞，以侑君飲。”詞名《浣溪沙》云：
　　溪霧溪煙溪景新，溶溶春水淨無塵。碧琉璃底浸春雲。
　　風颺游絲牽蝶翅，雨飄飛絮溫鶯唇。桃花片片送殘春。
每歌一句，音韻清奇，聽之可愛。厥後，從龍過京中試，抉為開封府祥符縣令，挈家赴任。」
(清)周銘《林下詞選》卷十四亦有收錄此詞，並云珍娘是“宋時女鬼”。文淵閣《四庫叢書》版之（清）徐釚《詞苑叢談》卷十二亦云：“《林下詞選》載《浣溪沙》一闋云：溪霧溪煙溪景新，溶溶春水浸春雲。碧琉璃底靜無塵。風颺遊絲隨蝶翅，雨飄飛絮濕鶯唇。桃花片片送殘春。或以為宋時女鬼珍娘作也，不知珍娘為何許人。”
《林下詞選》所錄此詞之内文與《花草稡編》所錄者有少許差異：“靜無塵”與“浸春雲”之位置恰好互調。兩種解讀法各擅勝場。

珍娘這名字從何得知？筆者查得《百家公案》第七回有一段文字如下：
「話說黃州儒士張從龍，結廬臨溪，讀書其內，苦志用功，不入城府。家業荒涼，未有妻室。仁宗康定二年春月間，於所居倚窗臨溪閒坐，俄見一叟棹船逶迤候岸，中坐一青衣美人，顏色聰俊。張從龍遽爾問曰：“何家宅眷？今欲何往？”叟曰：“茲值歲侵，衣食無措，將賣此女，以資日用耳。”從龍留意，邀之入室，遂問姓名居住。叟曰：“老拙姓蘇，本州人也。無室辭世，只生此女，乳名珍娘，年方二八，頗通書義，尤精女工，欲仗紅葉之媒，以訂赤繩之約。如君不棄，望為相容。”」
原來珍娘乃乳名，本姓蘇，與張從龍相識時已是鬼。

珍娘到底是何年代的女鬼？
《百家公案》與《花草稡編》成書均約於明嘉靖至萬曆年間，難以判斷誰引用誰的作品，但《百家公案》改編自明成化年間（遠較嘉靖為早）之公案小說，若此詩不是後來所加，則應該是《花草稡編》收錄自公案小說或《百家公案》，因《百家公案》是描述宋代包拯審案，故《林下詞選》與《詞苑叢談》皆認爲是宋代之女鬼也。其實，故事甚有可能是明代的人杜撰，則這首詞很可能是明人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