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奧

珠海市有一個島叫淇澳，使我想起《詩經》中國風(衛)的《淇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重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淇：淇水，在今河南省。
朱熹注“奧”音與“郁”同，並謂“奧，隈也。”北京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詩經》釋“淇奧”為淇水的拐彎處，並注“奧”通“澳”。《大學》引文為“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根據臺灣書店1961年《四書集註》版本），進一步證實在此處“奧”應通“澳”。

康熙字典對“奧”字之解釋：
【唐韻】烏到切【集韻】【韻會】【正韻】於到切，音墺。室西南隅，人所安息也。【禮•曲禮】爲人子者，居不主奧。【禮運】人情以爲田，故人以爲奧也。　
又五祀之祭。【饒雙峰曰】五祀，先設主席，而祭于其所，親之也。後迎尸而祭于奧，尊之也。　又官職。【東觀漢記】桓帝時，初置祕書監，宜掌祕奧。　又積聚。【周語】野無奧草。　又烹和也。【荀子•大略篇】泔之傷人，不若奧之。　又山名。【山海經】丑陽之東三百里曰奧山，奧水出焉。　又七亂切，音竄。爨神也。【禮•禮運】奧者，老婦之祭也。【註】奧，當作爨，祭至尸食竟而祭爨神，其神則先炊也，故謂之老婦。　又【正韻】乙六切，音郁。隈也。水內曰奧。與澳隩通。　又與燠同。【詩•小雅】日月方奧。【前漢•五行志】厥罰常奧。　从宀从釆。俗作奥，非。【正字通】字彙廾部，音訓重出，今倂于此。說文奧从宀聲。宷，从宀从釆。从宀从釆或从凢从釆不成字。

康熙字典對“澳”字之解釋：
【唐韻】於六切【集韻】【韻會】【正韻】乙六切，音郁。【說文】隈厓也。通作隩。【荀悅申鑒】若亂之墜於澳也。【註】澳，崖內近水之處。　
又【廣韻】烏到切【集韻】【韻會】【正韻】於到切，音奧。深也。一曰水名。

（以下注音均以廣州話為準）

上述各書都說，當“奧”或“澳”取隈之義時該讀作“郁”，再證之香港中文大學粵語審音配詞字庫網站，亦如是說。
猗猗（音“醫醫”）：美盛貌。匪：通“斐”，有文采貌。《大學》引文為“有斐君子”。僩（粵音“霞懶”切）：神態威嚴。咺（音“喧”）：有威儀貌。 諼（音“喧”）：忘記。弁（音“辨”）：古代貴族的一種帽子。簀：“積”的假借，堆積。

此詩除了字面意思，朱熹釋作“衛人美武公之德，而以綠竹始生之美盛興其學問自修之進益也。大學傳曰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慄也，赫兮晅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諼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古人多作此解釋，今人則或有不同看法（如北京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詩經》則釋此詩為一位女子誇讚戀人的詩）。

下列兩段文字和譯文節錄自姚菊泉、任惠生《詩經中的淇河》（鶴壁日報：2003-6-26）：

古时候，由于淇河两岸水系发达，土地肥沃，竹林丛生，号称淇园之竹。那么，淇园竹子到哪里去了呢？据《水经注》记载，汉武帝时，黄河决口，武帝令伐淇竹以塞决河。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到东汉初年，寇恂为河内太守时，为备军需，采淇园之竹作箭杆，得百万余，于是军备充足。寇恂后来倒是打了胜仗，而淇河之竹却被彻底破坏，再也没有恢复起来，今日，在淇河上很难见到竹林了，至于桑林、麦田，《诗经》中多次出现，毋庸赘言了。
        诗中的“奥”，《博物志》认为是澳，指澳水，毛诗、郑注、朱集传皆认为读如隅（注：廣州話則讀作“郁”），隈也，是水流转弯处，匪通假于斐，文采的意思。瑟，庄重的样子，威严的样子。谖，忘记的意思。充耳，是耳朵的玉饰。会弁指鹿皮帽的缝合处的饰物。重较是一种公卿大夫乘的车，戏谑就是开玩笑。弄清了这些词意，整首诗的大意也就清楚了。这首诗以竹子起兴，描写了一位相貌威仪，衣饰锦绣，富贵平易的男子形象。这首诗《大学》、《论语》均引用阐释，《诗经大序》、朱熹《诗经集传》均认为这是卫人纪念卫武公的诗，似乎也能说得通，但也许只是一篇普通的爱情赞美诗，也未可知。
                                                   译文：
        看那淇水蜿蜒，翠竹亭亭玉立，那英俊的人儿，精雕细刻般，玉树临风。那么器宇轩昂，那么威武大方。文采风流，怎能忘怀。
        看那淇水蜿蜒，翠竹郁郁葱葱，那英俊的人儿，耳挂珠玑，帽嵌宝石，那么器宇轩昂，那么威武大方，文采风流，怎能忘怀。
        看那淇水蜿蜒,翠竹茁壮茂盛。那英俊的人儿，金子般璀璨，美玉般温润，气势恢弘地，伫立在豪华的车边，妙语如珠，而又温和宜人。

衛武公姓姬名和，為西周末衛國國君，九十多歲高齡時尚關心、操持國事，於淇奥曾建淇園，並植竹。他的賢明深得臣民擁戴，後人亦多頌其德，並在淇園建“有斐亭”以紀念之。後人的詩詞中提到武公和淇園（及其竹）者甚多，例如：北宋王汝舟《樂會雷令數惠筍作詩為謝》“傳聞樂會似淇園，坐想猗猗千畝綠。”
明劉伯溫《淇園》：“駐馬淇園春正濃，三山雲外聳芙蓉。武公去後琅玕（翠竹的美稱）少，霽色猗猗入畫中。”明張繼《淇園竹翠》：“太行山外碧山隆，衛武淇園曲水中。六逸溪邊傳勝傑，七賢林下仰高風。”明海嶽子《淇園竹翠》：“綠竹猗猗不計叢，歲寒挺秀友梅松。”明鄭世榮《淇園竹翠》：“一自武公身去後，猗猗綠竹向誰吟？”明李尚實《謁武公祠》“琅玕秋水醉淪漪，仿佛聞歌瞻彼祠。”

後人甚至有時在詩詞中以“淇奧”代指衛武公。如南宋詩人劉克莊《念奴娇（丙寅生日）》： “彭聃安在，吾師淇澳君子”（“彭聃”指高夀的彭祖和老聃，“淇澳君子”指衛武公）；劉克莊《沁园春》：“壽過磻溪，德如淇澳”（“磻溪”指曾在渭水磻溪峽垂釣，八十封侯的姜太公）。南宋詩人熊禾《古風壽九十》
：“又思淇澳翁，盛德為世冠”；南宋詩人方回《寄壽牟提刑獻之巘》：“磻溪淇澳可齊壽，入相封侯恐未然。”

由於淇園曾盛產名竹，因而後世詩人有時亦以“淇園”或“淇澳”作爲竹的代稱，如南宋诗人黄庚《题墨竹画扇》：“淇澳分清入素紈，一梢瀟灑勝千竿。此君不受人間暑，葉葉生風夏亦寒。”又《床屏墨竹》：“淇澳新梢筆下分，枕屏墨暈點寒雲。詩人紙帳眠清夜，不夢梅花夢此君。”北宋黃庭堅《次前韻謝與迪惠所作竹五幅》：“猗猗淇園姿，此君有威儀”，北宋李光《賦詩呈諸友》： “碧移湘浦千梢淨，清借淇園十畝陰”。

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嵇康、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王戎和阮咸），就是因爲經常在淇奧這一帶的竹林聚集酣暢，才有此稱謂，“竹林”指的就是“淇奧的竹林”，上述張繼《淇園竹翠》詩中就有提及。

此外，《淇奧》這詩本身為後人在詩句中提及作爲詩之典範者亦甚多，如北宋蘇軾《送頓起》：“惟有黃樓詩，千古配淇澳”。南宋華岳《次李信州七十韻》：“衛女歌淇澳，曹人思下泉。”南宋晁公溯《薛郎遠以頌為壽句法崛奇讀之喜甚賦此為謝》：“手追淇澳詩，句法兩漢前”，南宋陳傅良《潭帥潘德鄜生辰》：“但欲公年如衛武，為留淇澳變風詩。”南宋崔與之《壽邕州趙守》：“歌詠淇奧詩，清修如圭璧。”南宋周必大《蕪湖宰沈約之端節惠詩編次韻為謝》：“自古詩人貴磨琢，試看淇澳詠文章”, 南宋項安世《別陳監庫見磨玉璞者宋衡》：“我有淇澳詩，願與子同歌。”南宋方回《寄壽牟提刑獻之巘》“燕樂思鹿鳴，切磋慕淇澳”，南宋黃公度《賀鄭漕三首》：“壽考祝公如衛武，願賡淇澳入詩篇”等。

參考資料：
姚菊泉、任惠生：《詩經中的淇河》（鶴壁日報：2003-6-26）
姚慧明、譚文忠、史慧霞：《歷代吟及淇河的詩詞初探》
秋雨：《千古淇河文化》
北京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詩經》
康熙字典
朱熹：《四書集註》（臺灣書店1961年版本）
朱熹：《詩經集註》（香港廣智書局上世紀六十年代版本）

都學習!!

謝謝 魯兄賞讀。魯兄不用客氣，請多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