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故居遇楊煉

尼采故居遇楊煉

         大约在十年前，瑞士苏黎世大学東亞學院中文部的馮鉄（Raoul David Findeisen）博士邀我參加他主持的“尼采與東亞”研討會。在這次會議上，我結識了以研究尼采哲學成名的周國平教授，漂在歐陸的名詩人楊煉，也邂逅了德國漢學家顧彬(Wolfgang Kubin)、莫芝宜佳（Monika Motsch），可說是驚喜不斷。
    現任德國波恩大學東方語言系主任的顧彬教授前兩年因炮轟當代中國文學而著實火了一把，也激怒了大把自我感覺良好的文壇名人。其實這只是他在訪談中的即興之論，雖然有點信口開河，卻也多有道着處，如他說莫言的小説落後，王安憶的小説沒味，衛慧的《上海寶貝》是垃圾，當代文學不如現代文學等等，細思之，也不無道理。顧彬教授研究中國文學有年，視通古今，兼修文哲，堪稱當今德國最負盛名的漢學家。他目前正在主編十卷本《中國文學史》，由他和朴嵩山、莫芝宜佳、司馬濤等漢學家用德文撰寫，據説是目前世界上規模最大的中國文學史叢書。顧彬的教授資格論文為《空山——中國文學中自然觀之發展》，此書的中譯本由上海人民出版社於1990年出版，反響甚佳。他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譯本也已於去年面世，復旦陳思和教授對此書評價甚高，認爲可以和哥倫比亞大學夏志清教授的《中國現代小説史》並稱雙璧。
         在那次研讨会上，杨炼的出现着实是一个意外。他是颇具神秘色彩的现代派诗人，与北岛、顾城齐名，曾引领一时风气，后来就淡出江湖，不见了踪影，没想到却在阿尔卑斯山下的西尔斯—玛丽亚（Sils-Maria），也就是尼采构思其名著《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的乡间小镇，飘然现身。他为会议带来了他的译诗——《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之《醉歌》篇（Das trunkene Lied）的尾声：


人啊！ 注意！
幽邃的午夜在讲述什么？
“我曾睡去，我曾睡去，
又自梦的渊薮醒来，
深沉的世界，
在思想中比白昼更深。
它幽深的痛苦——
那欲望——深于心灵的疼痛。
痛楚说：去吧！
而纷繁的欲望寻求着永恒——
深深的，深深的永恒！”


    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著名诗人、翻译家梁宗岱先生就译出了这首诗（收录于梁宗岱译诗集《一切的峰顶》，上海时代图书公司，1936），译文如下：


人啊！ 留神罢！
深沉的午夜在说什么？
“我睡着，我睡着——
我从深沉的梦里醒来；——
世界是深沉的，
比白昼所想的还要深沉。
痛苦是深沉的——
快乐！却比心疼还要深沉；
痛苦说：消灭罢！
可是一切快乐都要求永恒——
要求深沉，深沉的永恒！”



    梁宗岱精通法语，其法文诗深得法国后期象征派大师瓦雷里赏识，他也曾于海德堡大学修习德语，晚年译出了哥德名著《浮士德》的下卷，在翻译界享有盛誉。
    比较杨炼与梁宗岱的译作，除了语言风格上的细微区别（如梁译本中的“留神罢！”、“消灭罢！”与杨译本中的“注意！”、“去吧！”）之外，最大的不同在于，梁译本中的“快乐”，在杨炼笔下成了“欲望”。这个词的德文原文是“Lust”，英文里也有这个词，可是含义、发音、大小写形式都有不同，英文里的“lust”，常指性欲，而且是颇饥渴的那种，德文里的“Lust”，虽有“欲望”之意，但第一义是“快乐”。杨炼的翻译实为重大误译，一方面，他的德语修养有限，我甚至猜测他是根据别人的口述转译的，另一方面，他对尼采哲学缺乏了解。按照尼采研究专家周国平的理解，“这首诗表达的是痛苦不想永远痛苦，而快乐却想永远常驻，亦即要求把痛苦转化为永远的快乐，这是尼采思想的最终点，也就是永远复归说的核心。”（《尼采诗集》，周国平译，中国文联出版社，1986；该诗集中也收录了《醉歌》尾声的中译本，内容与梁译本基本一致）尼采“永远复归说”（或称“永恒复归说”）的最好文学诠释是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部小说早已被广大文学爱好者奉为经典读物，兹不赘言。

附尼采《醉歌》尾聲德文原文及本人英譯：

  O Mensch! Gib acht!
　　
　Was spricht die tiefe Mitternacht?
　　
　Ich schlief, ich schlief--,
　　
　Aus tiefem Traum bin ich erwacht:--
　　
　Die Welt ist tief,
　　
　Und tiefer als der Tag gedacht.
　　
　Tief ist ihr Weh--,
　　
　Lust--tiefer noch als Herzeleid:
　　
　Weh spricht: Vergeh!
　　
　Doch alle Lust will Ewigkeit--,
　　
　--will tiefe, tiefe Ewigkeit!
　　
　　(Nietzsche)


O mankind! Attention!
What does the deep midnight say?
‘I slept, I slept--,
From the deep dream I wake up:--
The world is deep,
And considered deeper than the day
Her pain is deep--,
Lust—even deeper than the heartache
Pain says: Go away!
Yet all lusts hunger for eternity--,
-- deep, deep eternity.’

楊煉的翻譯怎么好像有點看不懂。

呵呵，洋泾浜翻译嘛，就像我的德译英

尼采在1883年6月寫給友人卡爾的信中說，他所寄居的瑞士山區和他有血緣上的感應（diese Gegend sei mir ‹blutsverwandt›） ，棲息著屬於他的繆斯（Hier wohnen meine Musen），能夠讓他聆聽到内心的聲音 （ich meine innersten Stimmen vernehmen kann）。

«Ach, was liegt noch Alles verborgen in mir und will Wort und Form werden! Es kann gar nicht still und hoch und einsam genug um mich sein, dass ich meine innersten Stimmen vernehmen kann! [...] Hier wohnen meine Musen: schon im Wanderer und sein Schatten habe ich gesagt, diese Gegend sei mir ‹blutsverwandt›, ja noch mehr.»
(Nietzsche,　Brief an Carl von Gersdorff vom 28. Juni 1883)

Sils-Maria

Hier sass ich, wartend, wartend - doch auf nichts,
jenseits von gut und Böse, bald des Lichts
geniessend, bald des Schattens, ganz nur Spiel,
ganz See, ganz Mittag, ganz Zeit ohne Ziel.
Da plötzlich, Freundin, wurde Eins zu Zwei -
und Zarathustra ging an mir vorbei…
(Friedrich Nietzsche)

Sils-Maria

I sat there waiting--waiting for nothing,
Enjoying, beyond good and evil, now
The light, now the shade; there was only
The day, the lake, the noon, time without end.
Then, my friend, suddenly one becomes two,
And Zarathustra passed by me.
(Friedrich Nietzsche)


这是尼采眼中的Sils-Maria

楊煉部分詩是相當的牛
老大的德語精進

楊煉部分詩是相當的牛
老大的德語精進
凌谷 發表於 2010-1-12 10:04

1、楊的部分詩歌確實相當牛，不過那是過去時了。出國的詩人裡，只有北島有長進。

2、俺學德語好比閙著玩，玩得多了也便摸出了點門道，老兄是外語出身，一起來玩吧

1、楊的部分詩歌確實相當牛，不過那是過去時了。出國的詩人裡，只有北島有長進。

2、俺學德語好比閙著玩，玩得多了也便摸出了點門道，老兄是外語出身，一起來玩吧 ...
夢堂 發表於 2010-1-12 10:14

我學過俄語、法語和西班牙語，但看到德語實在頭大......
語言的學習本身就是一個邏輯拆分和重組的過程。
以老大的資質，小菜一碟

詩與哲學最接近，德國人的哲學思辨世界第一，老兄還是忍著頭痛學點德語吧，以詩的名義，行不？

詩與哲學最接近，德國人的哲學思辨世界第一，老兄還是忍著頭痛學點德語吧，以詩的名義，行不？
夢堂 發表於 2010-1-12 10:36

我還是比較喜歡法語，我的工作和生活都能用上。
德語嘛，得靠兄弟努力!

那就從你的川大校友裡拉些學德語的兄弟過來，縂不能老是野狐禪唱獨角戲

那就從你的川大外語系校友裡拉些學德語的兄弟過來，免得老是俺這個野狐禪在這兒唱獨角戲
夢堂 發表於 2010-1-12 10:59

當年學德語的都是美女，已疏於聯係
碰到跟她們說
只要歌唱的是美，在沙漠中都找到聽眾

只要歌唱的是美，在沙漠中都找到聽眾

————頂這句話！